从木桩桥看传统工艺的传承

       每逢春节逛庙会时，我都喜欢在老北京手工艺品制作的摊前流连，象什么泥人呀，剪纸、面塑之类的，觉得这些玩意儿做工精巧，趣味盎然。有时一边看会跟手艺人一边聊上几句，他们大多都对这行当的传承和发展不抱太大希望，听着他们的叹息声，我总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时代的脚步匆匆向前，很多好东西不经取舍被丢在身后，想来确实可惜。

       联想起几年前曾发生的一件网络旧事，觉得颇有些类似，可做对比。事情发生在河南罗山县，有位途经此地的网友拍摄下一座裸露桥根的混凝土大桥的照片发到网上去，引起了一场热议，原由是这座桥的桩基用的全部是木头，“有图有真相”，混凝土大桥居然是靠一堆木头来支撑的！太惊骇了。消息一经发布，就引发众多网友围观，大家纷纷指责建桥方偷工减料，制造“豆腐渣”工程。对此，当地官方经核实后作出回应称，该桥系抗战时期由日本人建造的，而且已废弃了三十多年，木桩支撑桥墩是旧时的施工工艺。

      从照片可以看到，由于河流干涸，桥墩下面的木桩基显露了出来。该桥始建于1938年，名为浉河桥，后成为老312国道上的一座用桥，1979年312国道改道时废弃。

       木桩作为一种最早的基础形式，使用已有上千年历史。我国伟大的水利工程灵渠建于公元前214年，其大坝的基础就是松木桩。上世纪八十年代进行坝体修缮时，施工人员看到松木桩后，大为震惊，虽历经沧桑，但木质犹新，竟如同刚刚打下去的一般。到了近现代，木桩基础仍然沿用，如上世纪50年代的许多建筑是使用石锤，靠人力夯打木桩来进行基础施工的，后来采用机械锤击木桩，一般桩长在4～6米之间。那时厂房地基大多搭人字架，用200～500公斤重铁锤，自落打桩；福州造纸厂各车间及烟囱等工程都采用6～9米圆木桩；1957年福州二化厂用8～10米圆木桩；1961年省体育游泳馆采用1400多根，长度10～13米的二节圆木桩。据茅以升《钱塘江建桥回忆》书中记载，由我国自行设计和施工的首座现代桥梁钱塘江大桥用的就是木桩，此桥建于1934年，八十年来任凭风吹浪打，现今仍矗立在江流之中，被网民热捧为“桥坚强”。



      据专家介绍，木桩在水中经长时间浸泡，其坚韧度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好，过去建房用的大梁均是先在水里浸泡一年以上才使用的，木泡水里确实能够千年不烂，民间俗话说：“泡水万年松”嘛。不烂的原因是由于松木本身含有大量油脂，可以部分隔绝水，而泡在水里又隔绝了空气，所以不会发生腐烂。在国家建筑规范中，对松木作为桩基也明确持肯定态度。足可见先人的超凡智慧，是有科学依据的。

      如何面对包括这些传统工艺在内的传统文化，一直是困扰我们的问题。口头上大家都在喊保护传统文化，但在实际行为方面，大家却各行其是，另做一套。比如北京的城市建设中，保护传统文化的宣传震天价响，可中心城区的老胡同却在迅速消失，令人扼腕。罗山县的这座木桩桥就能够反映出大多数国人的心态，知道真相后，尽管有不少人赞叹过去的传统工艺，但大家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此桥该拆，没有一人考虑到能否把这座桥当做文化遗产留下来，比如修个旧桥展示基地之类的，即可以让人亲睹木桩桥的传统工艺，又可以让人通过此桥见证日本侵华的那段历史。更没有人考虑到，怎样把这种即符合科学，又绿化有机的木桩基础工艺应用于现代建筑之中去，把它发扬光大。



      现代的一定就比传统的好吗？木桩桥一事就给出了否定答案。但凡关注时事新闻的人，都会知道国内屡次发生的现代混凝土大桥垮塌事件，从事件成因上看，主要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在这里篇幅有限，就不去探讨人性的高低好恶了。单从工艺上讲，传统的木桩未必会输给现代的钢筋混凝土桩。如果说两种工艺各有所长的话，那么将传统工艺与现代工艺大胆地结合起来，也许会开拓出一个更加广阔的应用空间，从这点上讲，浉河木桩桥或许算是一种早期的尝试，它桩基为木，承台以上为混凝土，两者筑接得如此巧妙，也算有创意。日本人所具有的敢于尝试，勇于创新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我们不要把继承传统文化搞得教条化，理论上呱呱叫，实际上无声响。大家都知道要“去芜存精”，但实际操作上常常是良莠齐杀了。继承传统文化的优秀部分不能仅仅停留在叫好的层面，而是要在叫好的层面上去总结它，不断去发展它，让它更好，更辉煌，这样才能完整地处理好继承与发展的关系。不然的话，有可能会产生“逆发展”，即貌似发展了，实则在蜕化。有位网友讲述了他去海拉尔旅游的一段经历，说曾经去参观一个日本侵华时留下的堡垒，当时见日本人的混凝土非常坚密，虽经多年踩踏触碰，至今完好无损。但在出口处为游人近年新修的水泥通道上，却可见路面松散的混凝土残渣和裸露的沙石。两者相比，让人吐槽。他质问：是技术进步了吗？有时在博物馆的展柜前欣赏那些精美的古代工艺品时，常听到人们感叹，这么好的做工，现代人是做不出来了。是啊，我们的文明越长久，面临的这个问题就越严重，那就是如何将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包括传统工艺，真正地传承下去。